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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罔作情種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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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分擔......”

於是,周大人手一指。

“那就,老二媳婦,你來。就這麽定了!記住,務必徹查!”

二少奶□□一蒙,就這麽......定了!

☆、燙手山芋

這案子要查,也容易,不過是盤問個來龍去脈接著各個院子抄檢一遍,那擺鐘總能找到。

只是如此一來,只怕是連角角落落的奶娘陪房都得得罪個精光。

子虛心裏轉了幾回,周大人將這燙手山芋給她這個剛過府的新人也不是隨手一指嘛——二少奶奶如今協理家事,又是個沒有根基的,周家院子這般大,籠統認識的太太小姐丫環仆役也沒幾個,嘖嘖,這麽看來,由她去幹這個得罪人的活是再合適不過了......

可既被迫接了這差事,辦不好卻又是不好,且不說那位丟了寶貝哭天搶地得到大少奶奶,總不能叫屋裏這位丟人。

撐著頭鎖眉細想一程,半日沒想出個正經法子,二少奶奶有些苦惱。

書桌前捧著賬本的二少爺瞧了眼媳婦兒皺成一團的小臉莞爾一笑,忍不住打趣,“不是明兒才開始嗎,不過一個擺鐘,哪裏值得你這麽早傷神?”

只見她抱著暖爐認真嘆息,“那可不是一般的擺鐘啊,大少奶奶一家子的情誼可都在裏頭呢......”

周慕筠叫她這泛著扭捏的話逗笑,“那可得勞您費心,情誼值千金呢......”又狀似隨意道,“也是巧了,咱們二少奶奶剛幫著協理家事就遇著這麽件棘手差事,這半路殺出的笨賊莫不是在考驗你?”

清閑日子到了頭,她比誰都難受,向來是事不關己不張口的主兒,遇上這麽個麻煩心裏不知悶了多少氣,還用他數落?!

二少奶奶一口氣壓下,在桌上尋摸了一陣抓起針線籃子裏繡了一半的荷包丟過去,“看你的賬本去!”

周慕筠眼疾手快接住那荷包,端詳了一會兒小心擱在桌上,愛死了她的小脾氣。

笑道:“瞧你,還真惱了!也不是什麽大事,你若願意,就查著玩玩兒,任你盤問查房,我準叫人不敢阻你。若不願意,就索性推個幹凈,正好我也不想你為這些操心,丟了東西本就十有□□找不回來的,說到底是大嫂房裏人看管不利。”

她沒回他,瞧著他在燈下憧憧的影子發怔。

驀地想起不久前路過花園聽到的一耳朵閑話,假山後兩個丫頭湊頭交談著,一個嚶嚶哭著,一個似在安慰。

只記得安慰那個這般道““......你也別太當真,主子們罵你兩句是常有的,下回做事仔細些就是了,你跟他們置氣豈不是自討苦吃......”

哭啼啼的那一位則跺跺腳道:“我也知道,咱們命賤福薄,既做了丫頭就不該怪主子甩臉子,只是大爺每回在老爺跟前被清平齋那位比了下去,就拿咱們撒氣,你算算光這月就幾回了,將來......”

話到這裏斷了頭,猜是叫人捂住嘴勸住了。

彼時她只當是丫頭們受了氣私下抱怨幾句,便沒放在心上。可現在想來,大少爺與眼前這位似乎梁子頗深。

她也不是沒想過,因著當初在曉宿樓她未對那擺鐘趨上前誇獎這事兒讓嚴氏心裏有了膈應,後來又不得已奪了她理家的位置,才有這個難題。

只是想來想去,這些似乎並不值得嚴氏選在這時候刁難。

可若是加上大少爺,那麽,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有個念頭冒出來——如果,那東西其實沒丟呢......

屆時便是上天入地府裏的人一個個得罪個遍,她也尋不回那座擺鐘,旁的瞧在眼裏便是清平齋的二少奶奶沒本事。

如此一來出了大少奶奶的惡氣,又令大少爺在周慕筠跟前丟了的面子在她身上找補了幾分。

倒是個一石二鳥的好主意。

只是如今沒有證據,在合理的猜想都不過是她藏在心裏的陰謀論。

妥了,又是個僵局。

子虛無聲哀嚎,大過年的也是糟心。

周慕筠這廂等了她一會兒卻沒了動靜,眼睛從賬本上移開,瞧她像個孩子一樣趴在桌上皺眉頭,到底不舍得。

“先睡吧,明兒再想。”

她直起身,眼中幽怨,“二少爺,這一回我恐怕是受你連累,你仔細想想怎的補償我罷。”接著鉆進帳子徑直睡去。

周慕筠放下賬本,品著這話,心裏動了動,想到了什麽。

忙甩下肩頭的外衣跟著鉆進了被窩。

“好梅兒,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是我不好,你只說一句不想查,我這就去回了這差事。回來你想要什麽補償,我都答應。”

她嗤的笑了,“我不要你補償,這差事我既接了就會查下去,屆時有需要二爺幫忙的您別推辭就成。”

“但憑二少奶奶吩咐。”

※※※

既要查案,便得有那麽個排場樣子來。

第二日,子虛起了個大早,用過飯便帶著珊瑚直趕往嚴氏所在的鴻祚園,繞過三廳兩院,又穿過園子裏結冰的寒塘,北風掠過湖面,吹得腦門子冰涼。

好容易到了鴻祚園卻吃了回閉門羹。

守門的是嚴氏陪房方奶娘,隔著門道:“我們奶奶近日為這擺鐘的事夜裏難眠,原未好的病又重了,這會子才睡著,二少奶奶有什麽要緊的不如過會兒再來,或者同奴婢們說罷。”

珊瑚被那方奶娘的語氣氣著,瞧了眼身旁已然瑟瑟的子虛,忍著一口氣覆又拍門道:“二少奶奶今兒便是為了那擺鐘而來,有些事還需得到大少奶奶親口,外頭風大,這會子回去凍壞了咱們少奶奶只怕二爺怪罪,不如先著我們進門等大少奶奶醒來再議。”

那方奶娘這才開了門,安排著在側面的花廳等候。

進了屋才松下了緊緊咬著的牙,又過了一陣子,鴻祚園裏的小丫頭才奉了茶過來。

子虛上下打量了一下這位方奶娘,因是陪房穿的比一般仆婦更上乘些,直挺著腰沒半分尊敬,不知道的瞧這通身氣派,還只當是那位姨太太呢。

二少奶奶回了暖,收回目光緩緩開口,“我才進門,以前竟不曾見過您,聽說您是大嫂娘家人,想來不是一般服侍的。”

那方奶娘此時面上方有些笑意,屈了屈身道:“奴婢自小服侍大少奶奶,小公子出生時便做了奶娘,大少奶奶體恤我,不叫我做那些粗活,平日只在屋裏操持些瑣事,您沒見過我也是正常。”

子虛做了然狀,“如此說來,既是大嫂身邊親近的,想必您對這次擺鐘被盜之事有些了解,不知當時是怎麽個情形呢?還勞您與我說說,如此有了了解,才好有個方向著手去查。”

那方奶娘眼光一動,卻擺擺手直說不知,“那日擺鐘被偷奴婢並不在場,具體情形實在不知。”

“也是,這般珍貴之物想來是妥善收藏的,不知除了那擺鐘,屋裏可否丟了其他貴重之物?”

方奶娘道:“正是。那擺鐘是舅爺所贈,我們奶奶極為珍惜,收藏擺放不假人手......”說到此處,竟變了臉色眼見著就要跪著落下淚來,“自從丟了那東西,大少奶奶是吃不下睡不著,您可一定替咱們查到那賊子,找到擺鐘,便也算對得起嚴家舅爺的一片愛護之心了。”

子虛忙上前虛扶了一把,“可使不得。大嫂信得過我,我自該盡力。只是有一事我不明白,聽您方才的話,似乎斷定這賊就在咱們府裏。可是有什麽證據,您別怕,說出來,我自會作主。”

那方奶娘一怔竟生生止住了淚,似是沒想到她會這樣問,正躊躇之際,一個聲音闖進來。

“二少奶奶,是奴婢說的,奴婢見著了那賊人的背影。”

這聲音的主人正掀開暖簾進屋來,露出臉來,卻是嚴氏身邊的丫頭玉壺。

☆、一許平生

那玉壺進了門來,身後跟著一個紅衣丫頭扶著病中的嚴氏也依次進了門來。

嚴氏面帶憔悴,加之身上風寒未好全,瞧著倒真像是為那擺鐘失魂落魄的。

子虛見她進來,忙起身叫了聲嫂子,“嫂子起了,怪我來早了,擾到嫂子休息真是罪過。”

嚴氏落了座,擺擺手道:“這是哪裏話,只怪我身上不好,勞煩弟妹大早上的來一趟,原該我去找弟妹商量的。”扭過頭對玉壺道:“還不快將你見到的如實說與二少奶奶聽。”

那玉壺哎了一聲,走到跟前“噗通”便跪了下來,道:“回二少奶奶的話,奴婢當日瞧見了那人的背影。”

背影?

“可知是誰?既看見了,為何不及時叫人拿住?”

玉壺道:“那日天黑,奴婢穿過鴻祚園的回廊往屋裏走,忽見一人影閃進墻外去了。只那麽一瞬,奴婢只見著一個背影,模模糊糊的只覺得十分熟悉,可實在天色昏暗沒有看清,認不出到底是誰,只感覺必是咱們府裏的人......”說到這兒,玉壺擡頭看了眼座上的大少奶奶,冷不丁竟有往地上重重磕了個頭,聲音裏也帶上了哭腔。

“那時奴婢並不曾想到那人竟是偷了擺鐘的賊子,只當是園子裏哪個眼生的小丫頭,直到大少奶奶回屋發現擺鐘不見了,奴婢才想起那個背影來......都怪奴婢,若是當時多張個心眼,或許便沒有這回事了......”

嚴氏配合著又是一副痛心的模樣,一手捂著胸口,“罷了,罷了,也怪我不小心。只是如今那東西丟了,在父母兄長面前交代不過,只仰仗著弟妹能替我找到那東西,好叫我對得起娘家人的一份心意。”

子虛擡起嚴氏面前的茶杯遞過去,安慰道:“嫂子也莫太過傷心,玉壺姑娘既然見到了那賊人的背影,仔細想想總歸有線索的。幸虧嫂子發現得早,父親已下令任何人帶東西出門都要再三檢驗,若真是咱們府裏人拿的,一時是無法帶出府的,想必此刻還在家裏。”

使個眼色,珊瑚上前將跪在地上的玉壺扶起身。

子虛柔著聲細細問道:“我知曉姑娘如今心中萬分自責,可如今替你們奶奶找回那擺鐘才是最要緊的不是?還請姑娘再仔細想想,那人有什麽特征,說出來,也好憑著去查。”

玉壺揪著袖口輕輕試了試淚,皺眉想了一會,終是搖搖頭道:“那人身材不高,背後垂著根三指寬的辮子,衣服嘛......實在記不得了,瞧那走路的樣子,應該是個丫頭......其餘便沒有了......”

子虛臉上笑意未減,卻沒出聲。一旁的珊瑚聽了卻忍不住苦惱,不自覺親聲道:“這麽說,是光曉得是個丫頭,咱們府裏,背後梳著辮子的丫頭一抓一大把,要查出是誰可真叫人為難......”

那玉壺聽見了,又要落下淚來,“全怪奴婢不中用,若能多記得些,便也能叫二少奶奶少操些心,偏生.....偏生......哎......真是愁死人了......”

瞧這模樣,子虛心中了然,怕是再問不出個子醜寅卯來了。

起身預備告辭,“玉壺姑娘可別這麽說,今兒我來能的姑娘這些線索已是幸運。如今知道是個丫頭,便可省下好些力氣了。姑娘切莫在自責了,好好服侍大少奶奶養病才是。今日打擾嫂子許久,咱們也該回去了,還請嫂子放寬心,將身子養好,子虛這便告辭了。”

嚴氏掙紮著便要起身相送,“難為弟妹為這糟心事專門跑這一趟,原該留弟妹用飯的,只是我是帶病之身,不好讓弟妹陪我吃那些全無油水的東西。下回,嫂子定擺宴好好謝謝弟妹。”

“勞煩弟妹替我用心,我回頭再叫玉壺好好想想,若是想到了什麽,便叫她上清平齋回話去......”

子虛嘴上答應著,微微躬身領著珊瑚退出了花廳。

出了鴻祚園,外頭風雪又大了幾分,澌澌下著,還夾雜著幾點冷雨。

珊瑚替她裹緊了身上的大氅,仔細扶著往回走。

口中嘟囔:“白起了個大早,還差點叫人吃了回閉門羹。盡是些狐假虎威的主兒,我瞧著那方奶娘怕是連您都沒放在眼裏呢......”

二少奶奶張張嘴吃了口冷風,一個哆嗦,輕聲道:“你難道還不明白嗎,這府裏,哪個不是拜高踩低的,我既嫁了進來,心裏縱然再不願意,也不能像在家似的為所欲為了......”

“哥哥和父親遠在青州,哪怕受了委屈,我還能如何?總不能連累他們在為我操心。”

珊瑚笑了,“小姐你有二爺呀,我從前還有些防著,可現在看來,二爺對你真是沒話說。他準不舍得叫你受委屈的。”

想起那一位,子虛心裏的憂愁歡喜便胡亂鬧騰起來。

良久,呼出一口渾白的暖氣,“我如今,似乎方稍微能體會到他的不易了......”

俄而又像在自言自語,“越陷越深,我只怕我有一日,再離不了他了......”

這一句珊瑚沒聽清,只聽得後半句,亦沒放在心上,順口道:“說什麽離開的話!您定能和姑爺長長久久的......”

二少奶奶躲在帽子裏的唇瓣勾出一條意味不明地弧度,嘆息般開口:“但願如此吧。”

原路返回,經過水榭時驀地傳來一陣爭吵,循著聲音找去,只見花園入口的石門邊背立著個身著華服的婦人,身旁側立著個身材高大的黃衣丫頭,依稀見著那丫頭手裏捧著快平鋪著的帕子。

走進了聽清那婦人的聲音,“......老四啊,不是姨娘我心狠,若是別的還好,你方才碰碎的,可是你父親贈與我的瑪瑙鐲子。我往常只當寶貝似的供著,你可倒好,一不留神就給碰壞了......你說,你教我如何向你父親交代!我叫你跪著,是給你立規矩,你平日渾玩也就算了,今兒到了我跟前,斷不能像你娘似的慣著你了......”

這聲音她認得,是五太太張氏。而她口中的老四,只怕就是毓真的同胞哥哥四少爺周慕桓了。

進門這些日子子虛只在大婚第二日見過一回,平時都在學堂裏讀書,叔嫂間並無交集,只不時聽毓真提起過幾次,是個寡言的孩子。

聽五太太的口氣,這位四少爺怕是碰壞了她什麽了不得的寶貝東西。

隔著幾步翹頭朝裏望了望,透過縫隙隱約看見一個身形單薄的少年跪在地上,低著頭承受著責怪。

子虛頓了一會,掀開帽子喊了一句“五姨娘。”

石門裏的幾位皆是一怔,那張氏率先反應過來,停下嘴回過身來笑著招呼:“喲,原來是二少奶奶,大冷天的,怎麽到這兒來了?”

子虛掛著一貫溫婉的笑上前:“前兒父親叫我幫著查查大嫂丟了的擺鐘,這不是,剛從鴻祚園回來呢。倒是姨娘,大雪紛飛的,在這花園裏賞雪不成?”

張氏不自然移動身子,想擋住地上跪著的少年,拉住子虛道:“瞧咱們二少奶奶,真會說笑。哪裏是賞雪,不過是聽說大少奶奶身子不爽想著去看看她嘛,可巧遇著你了。”

又放開她轉身將背後的四少爺扶起來,朝子虛道:“剛才經過花園遇上老四急急忙忙跑過來,好不湊巧,與他撞了個正著,摔碎了老爺送的瑪瑙鐲子,我倒沒什麽,就是這孩子心死,非跪下要向我賠罪。說什麽都不肯起來,你說叫人瞧見想什麽樣子?還以為我這個做姨娘的欺負孩子呢?”

子虛不經意打量了一圈這個只穿著校服的清瘦少年,很快又收回目光,拾起那黃衣丫頭手心裏捧著的碎瑪瑙,道:“子虛雖是小地方來的,倒也認得這是個好東西。摔碎了確實怪可惜的,可巧前兒二爺送了我一只款式差不多的瑪瑙鐲子,我平日也不戴,姨娘若不嫌棄,便拿去戴著玩罷。四少爺估計也是一時沖撞,並非有意,姨娘是個大度的人,自然不會怪罪的。”

張氏捏著帕子呵呵一笑,眼睛裏閃著濯濯的光,“可不是嘛,咱們哪會同孩子置氣。只是......哪有婆婆拿媳婦東西的道理?”

“那東西在我手裏,不過是件蠢物,唯有姨娘這樣的腕子才配的上。您就別推辭了,過會兒子我便叫人送到您院子裏去。”

一物換一物,張氏心滿意足,半推半就順著臺階便下了。

道了一句感謝,便裊裊往鴻祚園去了。

子虛瞧她走遠了,忙解下身上的大氅給珊瑚,“快給四少爺披上,別凍壞了。”

珊瑚看了眼一旁從始自終低著頭不說話的四少爺,有些為難,“那您怎麽辦”

“這會兒離清平齋也近了,我不妨事,快些回去吧。”

珊瑚拗她不過,只得細細將那大氅裹在了周慕桓身上,這位四少爺的手冰冰涼,猛地打了個寒顫,擡起頭來,露出一張清秀俊俏的臉來,一雙眼寒星一樣清透。

嘴唇凍得通紫,緊皺著眉直直看過去,雪地裏解了大氅的女子身上素淡,可只一瞬,又低下頭去,不出一聲。

沒了大氅,風只灌進胸口,子虛加快步子回了清平齋,抱著爐子暖了一會擡頭卻見周慕桓還直直站在門口。

果如毓真說的,她四哥就是根木頭!

恰逢珊瑚去打熱水,他這般只站著也不是個事,剛想開口請他坐下。

卻只聽得“呼”的一聲,這位四少爺一把解開大氅丟在桌上跑了。

暖簾子猛地被掀開又被放下,一陣顫動,她伸出手想叫住他卻到底沒發出聲音。

想著在家應該不會再出什麽狀況,便只當是他從未來過罷了。

☆、情與子親

珊瑚回房,只看見桌上一襲黑色大氅。

放下熱水四顧,尋不見人,撩了珠簾,只見她家小姐一人抱著書歪在榻上,疑問道:“四少爺人呢?”

榻上人淡淡道:“回去了。今日之事沒我吩咐,不要在六小姐和四太太跟前露出風聲。”

珊瑚答應著,端了熱水伺候洗手,“奔波了一早上,先用飯罷。走這一遭卻問出了是個丫頭,粗算算少說也有四五十人,就是要查,也不是一兩日的功夫就成的。不如緩緩,慢慢查。”

子虛聽這話,揉揉腦袋忍不住笑了,“傻珊瑚,你還真信了!”

小丫頭停住,“這可怎麽說?”

二少奶奶收起書凈手,“這事兒從一開始便蹊蹺得很,若真是府裏哪個丫頭拿了怎的就這麽巧被玉壺瞧見,鴻祚園何時少過守門的,竟這麽容易被那丫頭抱了擺鐘去?若說那丫頭不是賊,是外頭來的盜賊偷的,那便更奇怪了。滿屋子的值錢東西,怎的偏偏少了那東西,別的一樣沒少。”

“既如此,為何玉壺一口咬定是個丫頭?”珊瑚皺眉。

“正如你所說,後院的小姐太太身邊,哪個沒有梳著辮子的丫頭伺候。便是你,一月內不也有幾回是梳了辮子的......若真如我心中所想,那咱們都有可能是那偷擺鐘的賊了。”

珊瑚一臉震驚,“那......那豈不是,誰是賊全憑玉壺指認?那咱們還要查嗎?”

“當然要查,還要仔仔細細慢慢的查,等鴻祚園裏商量出了誰是那個背黑鍋的,自然便有蛛絲馬跡會丟到咱們門口來。”

珊瑚細品了一會兒,心裏如同塞了團紮人的刺,不上不下難受的很。

仿佛自己的命運被別人抓在手中游戲,毫無依憑。

躊躇了一會兒,喃喃道:“我如今卻只求真是叫誰偷了去,否則便太可怕了......”

子虛垂了眼,少傾,冷了聲音道:“她想借機尋咱們麻煩我不怕,不牽連無辜,我便保全他的臉面。若是利用旁的來叫我們難堪,就只好讓他們疼一疼了......”

周大人既把這事兒交給了她,嚴氏想把鍋扣在清平齋恐怕有些難度。可他們必然不肯罷休,最好的法子,便是尋個與周慕筠親近的,不能追究的,而後治她一個包庇罪。

而這親近的......

子虛心裏一跳,喊過珊瑚,“你一會將鐲子給五太太送去時,順道告訴三太太和六小姐一聲,這幾日仔細些,若是發現屋裏多了不該有的東西,千萬不要慌張,偷偷送到清平齋來,我自有法子。”

若嚴氏的目的是周慕筠,那麽,拿他親娘和最疼的妹妹開刀是最合適的......

如此裝著樣子查了數日,各房梳著辮子的丫頭來了一撥又一撥,主子們雖不致怨聲載道,背地裏到底有聲音議論清平齋不給情面,新來的二少奶奶不會辦事,拿他們當賊審。

該得罪不該得罪的都得罪完了,在下人們中本沒幾分的好名聲也消失殆盡時,便到了冬至日。

入夜,六小姐便抱著那擺鐘氣沖沖上了清平齋。

寒著臉,又像是嚇得不輕,“好在嫂嫂事先叫珊瑚來提醒了一句,否則......只怕明兒我們娘幾個就要被人當賊拿了去!”

彼時周二爺在屋內,放下賬本給妹子倒了杯茶,不忘取笑,“到底有你這丫頭怕的一天。”

毓真這回真急了,扔下茶杯一把掀開那擺鐘上刺眼的紅布,“就這勞什子,我還瞧不上呢!只當我娘一貫忍氣吞聲,便這般明目張膽的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喘口氣,瞧向周慕筠,“既如此,不如砸了,誰也討不到便宜......二哥你說呢?”

周二少爺挑眉,扯扯毓真的小辮子,“你想砸便砸,我不攔你。”

毓真輕哼,“要我,自然是要砸的。不過,如果二哥有用,那就另說了。”

說完腦門子便吃了一記,“專會趁火打劫!”忍不住又要敲上去。

六小姐偏頭一躲,轉而投向一邊的二少奶奶,“嫂嫂你看,我叫人冤枉了,他還欺負我!”

子虛擋住直往懷裏鉆的小姑子,“你先說,是誰將東西拿到四太太房裏的。說了,你要什麽都給你。”

六小姐把頭靠在嫂嫂肩上,剛想再撒會兒嬌,叫她二哥一把抓了回來,“別拉拉扯扯的,認真點。”

毓真癟嘴,“是五姨娘。奇的是,不在我房裏,也不在我娘房裏,是在四哥房裏發現的。就擱在櫥底,四哥找書時見了,氣得直想砸了。虧得我進屋勸住了拿到這兒來。”

眾人沈默。

子虛想起那只碎了的瑪瑙鐲子,只當她不過是得理不饒人愛貪小便宜,卻不想張氏心眼小至此,做到這地步。

“五太太平日,同大少奶奶關系如何?”

毓真支頭靠在桌上,“五姨娘雖比不得二太太,卻也是受寵的,因著每月父親在她房裏多待了幾日便愈發覺著自己高人一等。平日裏並不屑同其他太太交涉,同大嫂倒還算親近。今日突然上院子裏來閑聊,我還覺著奇怪,這不剛走,四哥下學回來就在房裏翻出了這個。”

頓了一會兒,“只是我不懂,這點交情,哪裏犯得上她替鴻祚園做這些事?”

子虛沒有開口,哪裏只是為這點情誼啊......

張氏無子,再受寵到底老了,四少爺一旦被抓,不但出了花園裏撞碎鐲子的惡氣,連帶著給四太太一擊,還能在大少奶奶跟前邀上一功。

成功了,一舉數得。

一時豬油蒙了心被人利用也不是沒有可能。

捏捏小姑子鼓起的臉頰,笑道:“東西在手上,就別費心想那些無謂的動機了。還要多謝咱們六小姐替我找到了這贓物,你想要什麽同你二哥說,我做主,都給你。”

毓真眼睛一亮,偷偷瞧了眼一旁靜靜喝茶的二哥,“當真?”

二少奶奶替丈夫斟了杯茶,“自然。”

於是,二少爺又一卷剛上手的孤本被順走了。

周二爺心疼,“早晚被我揪住小辮子。”

子虛斜眼看去,“算到頭是叫咱們帶累了,別說是一卷孤本,就是一箱子,我都願意。”

周慕筠牽過媳婦兒的手,“今兒他們既把東西放在了慕桓房裏,只怕明日便有動靜。你打算怎麽做?”

子虛蓋上那擺鐘,“我原來想,若是放在清平齋便罷了,大過年的,悄悄送回去便是了,左右不能傷了臉面。可如今已然連累了四太太和毓真,便不能就這麽算了。”

周慕筠看出她真是氣著了,“不如我叫人夜裏送回去,放在門口神不知鬼不覺也無妨。”

她抿唇,“這麽一來豈不又叫他們拿住把柄來打你的臉!我倒無礙,不過被人說幾句沒能力。可你呢,難道又要忍下這口氣與我一道蒙羞?”

二少爺微笑,“我曉得你為我著想。梅兒,我不過不想你受累。”

子虛一怔,“我不能幫你,可也不想拖累你。”

他將頭湊近抵在她額上,心裏歡喜,“不拖累,你從來不是拖累。你想做,就去做吧。可用的上我”

“倒是有件事需要二少爺您幫忙。”

“恩,二少奶奶只管說。”起身拉著她進裏屋。

“你也說只怕近日便會有動靜,我想著再拖幾日,還需你先替我給秀秀送份禮。”

二少爺不依,“過幾日是我生辰,不是秀秀。怎的給她送禮,我的呢?”

“我記著呢。你且送,你的我自會給你。”

周二爺勾起她小巧精致的下巴,在耳邊輕聲道:“不如現將我的給我,秀秀的,明兒我就送去。”

耳畔是他的鼻息,柔軟親密,“二爺想要什麽?”

方才還說什麽都行,這會兒子又要收禮。果然是奸商!

那廝放低聲音湊得更近了,“梅兒,你說呢?我昨兒求過你的......”

子虛耳根一熱,眼前俊朗非常的面上泛著桃色。別開臉,羞得不能看他,“......今兒不行......”

誰知他得意的很,“我知道今兒不行,我只要你應了,來日方長......”

他知道?

二少奶奶一楞,未幾,撈起身側的軟枕狠狠砸過去,“瞧你整日看賬本,都在算些什麽!”

他躲閃著,時不時瞅準了時機偷親一口,“你的事我樣樣放在心上的......好媳婦兒,我這是關心你......”

過了一會兒,清平齋的珠簾裏傳出二少奶奶又羞又臊的喊聲。

“周慕筠,誰讓你關心這個!”

☆、竹竿何裊裊

自古嫁禍得起早。

五更雞鳴,嚴氏到了清平齋。

彼時二少爺尚未出門,放下粥碗,抹了把手道:“大嫂這麽早來是為那擺鐘?”

嚴氏對這個漂亮的過分的小叔一向有些怵,尷尬一笑,“可不就是為那東西嘛......嫂子著急來早了,弟妹還沒起?”

周慕筠看向那卷靜謐的墨綠珠簾,聲線不自覺溫柔,“我這媳婦兒心實,既應承下了這事兒,便整日想著要替嫂子尋那擺鐘。夜夜淺眠,這不昨兒又鬧到半夜,早上才又睡下了,我也不忍叫她。還請嫂子多擔待......”說著瞧了一眼嚴氏,“還是......我現在就去喊她......”

“不用不用!原是為了我,怎好再打擾......我等等便可,二叔可千萬別吵著弟妹休息。”嚴氏連連擺手,又訕笑道:“二叔和弟妹感情真好,原以為二弟會因為太後賜婚有些隔閡,如今這樣,到使我們放心了......”

二少爺星眸輕閃,清寒玉面上劃過一絲笑,“都說姻緣天註定,慕筠如今十分滿意。子虛是個清靜性子,不得已抗下這協理家事的擔子,整日慌亂無章,不曉得如何是好,遠比不得嫂子當初那份魄力。就是我看著,也覺得不妥。如今嫂子既然風寒已好,不如早些接過棒去,也讓我這傻媳婦歇歇。”

嚴氏捧著熱茶難以下口,又將手伸進了暖筒裏,“我從前不過幫著二太太做些瑣事,以弟妹的聰慧,自然可以勝任的。二弟這麽說,真是羞煞嫂子了。別是你舍不得媳婦,要將這麻煩事都推給我罷!”

嚴氏打了個火候不好的趣,周慕筠卻沒再否認。撣了撣棉袍上的虛塵,眼角掠過嚴氏身邊的方奶娘。

面帶清冷,又有些玩世不恭,像是回應著玩笑,“可不是嘛,好容易討了個媳婦,三天兩頭來人同我搶,可不鬧心!嫂子也知道,我從小比不得大哥仁直,時常叫父親拎著棍子追著揍,卻是到底改不了這壞脾氣。今兒也就是嫂子您,若是換了旁人,我準叫他連門都進不來,在外頭凍夠了再領到花廳去等著。”

屋裏霎是安靜。

嚴氏怔住,半天沒接上話。瞧這模樣,該是知道了當初那顧氏在鴻祚園吃了那半碗閉門羹。

二少爺這是為房裏人出頭呢!

一句句打在臉上,一旁的方奶娘更是臊不敢擡頭。

彼時只當那顧氏是個奉旨成婚的,誰知這二少爺是真捧在手心了,不過輕慢了一回便護的這樣緊......

嚴氏心裏愈發生了恨,半晌,穩住心思笑道:“要不說還是咱們二少爺知道疼人呢......你大哥若是有你一半,我也便知足了。二弟本事大,氣量也大,也只有弟妹這般冰雪聰慧的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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